一个全球亏损的行业,一个被国有企业垄断几十年的行业,一个两年前才被国家政策撕开口子的行业,一个至少需要8000万进入门槛的行业,对于这样一个高风险高投入行业,民营企业的进入是馅饼还是陷阱? 从2005年第一架民营航空飞机正式起飞,到现在已有15家民营企业拿到航空“准生证”。它的意义远不在于一家公司的成败,而是一个行业的商业模式、管理思维、竞争态势都将被深刻改变。 这当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种进步。本文主人公东星航空老总兰世立10天所经历的近乎于灭顶之灾,绝不是偶然。这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的必然反应。整个新闻事件提醒我们的企业家,一个看上去很美的东西,你是否看到里面无数意想不到的隐性障碍。毫无疑问,如何应对政策、市场的不成熟,考验着民营企业家的应变能力。 商业是最残酷的,盈利是最现实的。买一架737飞机需要四到五亿,一个巨大的工厂每天在天上飞,燃烧的是企业家们的资本和声誉。由此作为惟一盈利的春秋航空老总王正华依然用“诚惶诚恐”向《英才》记者形容目前的生存状态就不难理解。 规模大小是民营航空的一道紧箍咒,但并不决定明天的故事怎么演绎。美国的泛美航空够大,但依然破产,不过没有消失,而是被别人买去,现在经营状况反而不错。有人把民营航空称作产业里的鲶鱼,我们更愿意猜想他们就是未来的中国大买家。一如电信产业里当初并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中兴、华为,现今却在国际市场上一路高歌猛进。 不管这些民营航空其中有多少将来可能成为“烈士”,但他们存在的本身,意味着一股新生商业力量的崛起,标志着一个产业的市场化程度。 站在武汉证券大厦6楼宽大的办公室内,兰世立喜欢临窗眺望不远处那秀美的东湖山水,身材并不伟岸的他却很陶醉于这种“极目楚天舒”的辽阔。 但在2006年5月16日,这位40岁的湖北首富、东星集团总裁的心情却相当郁闷。当天,武汉的报纸抛出了一条重磅新闻:8大国有航空公司联手各大旅行社、机票代理商,对东星航空发出“封杀令”。 “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时,被吓了一大跳。”即使在10天后面对《英才》记者的专访,兰世立仍然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怒,“现在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紧接着,空客、GE等世界航空巨头也打来询问的电话,急切地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120亿元的巨额资金砸在这位年轻的湖北人手里,他们没理由不牵肠挂肚。 有人评述,兰世立如果现在倒下,将会是湖北人的笑话、中国人的损失,更将是外国人的灾难。 兰世立到底是谁?为什么几家世界500强企业紧盯他?为什么8大国有航空公司会联手对付他?他又是如何应对的? “五箭齐发”遭遇“一剑封喉” “他们想把我们掐死在摇篮里,有点儿太过分了。” 整个5月的上旬,兰世立都在一种迫切的期待中度过。5月14日这天,一架全新的空客A320飞机终于飞抵武汉天河机场。而5天之后,这架飞机将正式首航深圳。 对于新飞机的到来,每一个东星的员工都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但东星国际旅行社某位经理在这一段时间内却纳闷:作为东星航空所依托的旅行社,直到飞机快要回来的前几天,仍然没有接到总部要求配合售票的任何指令。即使是跟随多年的老部下,也不明白兰世立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 5月9日,兰世立突然召集全体员工开会。在会上,他发狠招,宣布为配合首航推出“五箭齐发”的旅游产品,其中最主要的是“999元港澳双飞5日游”,只要花999元就可以得到东星航空公司从武汉往返深圳的机票,还能获得免费的港澳双飞5日游,这比一般的市场价低了近1000元。 接下来,兰世立用三天的时间,来说服自己的员工接受这个“太过于离奇”的方案。刚开始几乎所有参会的人都强烈反对,认为风险太大,不可能实行。兰世立最后打赌:“明天你们不收500人以上,我都不相信。”结果到第二天,看到广告的武汉市民蜂拥而来,一天就收了1300多人。 “兰世立疯了!”同行对他的低价促销手段咬牙切齿。对这个扰乱游戏规则、触及市场底线的“搅局者”,驻武汉的8大国有航空公司开始酝酿一场针对兰世立的“核打击”。5月15日,在南航湖北分公司大楼上,国航、南航、东航、海航、上航、深航、厦航和山东航空等8家航空公司,以及武汉地区销售量最大的30个机票代理商,聚在一起开了一个会。会上,他们宣布了四条禁令:各代理点不准销售东星机票;不允许东星航空机票签转联程;各旅行社不允许帮东星订票;各景区驻汉办事处不得帮东星订票。这对刚诞生的东星航空而言,无疑是“一剑封喉”式的致命打击。 随即,武汉7大旅行社在当地媒体上打出整版广告:港澳双飞5日游只需899元。而在“封杀令”出台之前的5月9日,众航空公司武汉飞广州、深圳方向的机票价格已经集体“跳水”,最低可达4折。 到5月18日,“封杀”行为进一步升级。东星国际旅行社的40多个门店无法销售南航的机票,东航也采用技术手段屏蔽了东星国旅的售票。不久,海航也加入到屏蔽东星国旅售票的阵营,南航则宣布取消对东星国旅的机票代理授权。 “他们想把我们掐死在摇篮里,有点儿太过分了。”兰世立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像被人“掐着脖子喘不过气来”,当时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活下去? 财富新势力15年腾空而起 120亿元豪举让各级政府部门和众多同行目瞪口呆。 事实上,令兰世立声名鹊起的主要有两件事:在2005年11月3日公布的《福布斯》中国内地富豪榜上,他以20亿的个人资产排在第70位,并成为新的湖北首富。更让人吃惊的是,当期的《福布斯》还把他作为“财富新势力”的代表在封面上隆重推出。老牌《福布斯》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是:“他作为中国上榜富豪中最年轻的高等学历知识型富豪的杰出代表,并善于同国际财团打交道和善用国际资本的力量。”而此时,兰世立的另一项“惊天之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2005年11月27日上午,兰世立在武汉香格里拉饭店的汉阳厅正式宣布,将租赁、购买20架空客A320飞机,总资金达120亿元,并且不需要国内任何银行的哪怕一分钱担保。此番豪举让各级政府部门和众多同行目瞪口呆。 据媒体介绍,在过去15年中,他插足过电脑、餐饮、房地产、广告、交通、投资、旅游、航空、电信等20多个行业,几乎涉及了所有不同时期的热闹行当。但在眼花缭乱的背后,我们可以看到他逐渐清晰而强烈的产业构想与企图—— 从1991年创业开始,兰世立通过电脑代理、酒店、房地产等行业迅速积累了巨额的资本。1995年兰世立开始涉足旅游行业,并投资300多万元,花了5年时间打造起自己的国际连锁旅游网络——东星国际旅行社。 以东星国际旅行社为平台,兰世立开始大展拳脚,构建自己的“大旅游”版图:2000年,兰世立投入近亿元在家乡修建了一条从当地纸坊镇到贺胜桥的收费公路,成为中国私人投资公路项目的第一人;2002年开始收购其他旅行社,陆续在香港、澳门、新加坡、上海、北京、深圳等地设立分公司,目前是全国最大的民营旅行社;2002年下半年,东星与泰国皇家航空公司签订包租飞机协议,并推出了“三国旅游专线”,紧接着大韩航空、新加坡航空的包机陆续引入武汉;为了降低出游价格,又陆续购置了100多台旅游车,组建了全国最大的旅游车队;2004年,买断世界文化遗产——湖北钟祥明显陵景区40年经营权;2005年,又花1680万元买断武汉龟山电视塔20年的经营权…… 2006年5月19日,随着东星航空的飞机从武汉天河机场腾空而起,兰世立的旅游产业链条终于趋于完美。 “灭顶之灾”前寻找“救命稻草” 如果还没有转机,将烧尽他的老本和声誉,最后落个“国际巨骗”。 从想买飞机,到与世界巨头们洽谈,到最后签署合同,兰世立的“飞天梦”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但就在飞机即将首航的前夕,兰世立突遭“折翅”之痛。 在遭遇“封杀”的这些日子里,兰世立每天都揪着心在算一笔账:虽然头两个月的大部分机票已经卖出去了,但一架飞机每天运营成本30多万元,如果没有散客补充,每天的损失估计在8万元左右;而东星国旅原来每天销售机票300多张,按每张机票60-80元的代理费计算,每天又增加损失近2万元;另外,由于“封杀令”造成原计划的46个旅游团无法成行……据粗略估计,10天左右的直接损失就在200万元以上。 兰世立清楚地知道,两个月后事情如果还没有转机,天上的那几架紫色飞机将烧尽他的老本和声誉,最后落下一个“国际巨骗”的帽子。 “八个大人打一个小孩,还不准小孩哭!”在遭遇灭顶之灾前,兰世立开始寻找“救命稻草”。一方面,他主动去和这些航空公司进行交涉和沟通,商洽和解的可能;一方面,找到民航局和工商局等主管部门去反应和申诉,希望用行政的力量制止这种“非市场行为”的制裁。 对8大国有航空公司的做法是否涉嫌违法,兰世立坦言自己刚开始心里没有底,“感觉他们这么做有可能违法,但没有充足的证据和底气。就像遭受性骚扰一样,但这是你们两个私底下发生的事,你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才算骚扰?我们就痛苦在这里。”后来,兰世立找到了民航总局颁布的47号令以及《反不正当竞争法》,其中明确规定:利用技术手段屏蔽对方电脑就是不正当竞争;采取不正当的经营手段迫使他人不与自己的竞争对手交易也是不正当竞争。随即,武汉市工商局公平交易分局正式受理了东星航空公司的投诉,并进行专项调查。 在此次“封杀”事件中,媒体的监督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5月15日,即有媒体秘密参加了8大航空公司的会议,于第二天把信息爆了出来,引来这些航空公司的不满,并一度扬言要起诉这家媒体。而在5月20日左右,中央电视台派出了一批记者,专门为此事进行了长达一周的明察暗访。在不久后播出的节目中,兰世立向外界呼吁:“这种行为不制止,这个航空公司就可能真的被封杀掉了!” 在5月25日,湖北省民航安全监察办公室分别召集东星航空和武汉8大航空公司、30余位机票代理商开会,大家最后达到和解,为期10天的“封杀令”正式取消。 兰世立庆幸道:“我们只有一架飞机,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好在我们是新飞机,没有出现意外情况,否则后果难以收场。” “一条小鱼”何以招致“大惊小怪” 他挟20架飞机的雷霆之势,“豪赌”未来数年快速增长的可能性。 表面上的剑拔弩张暂告一段落,但背地里的拳来脚往还得继续。这一切,无疑与武汉航空市场的逐渐开放从而导致的竞争加剧有关。 据有关资料显示,同为内地城市的成都机场,今年进出人次预计将突破1400万人次,而昆明已经突破1000万人次大关。但武汉空港的旅客吞吐量排名一直在下降:从1997年全民航的第9名,一路下滑到2004年的第16位,今年预计为480万人次。这显然与武汉所处的中部核心枢杻位置严重不对称。 在这个发展缓慢的市场上,东航武汉公司经营“惨淡”。据报道称,从2002年8月成立到2004年底,东航武汉公司账面亏损达8700万元,这还不包括非典时期对其的税收减免和地方政府的巨额补贴。 但武汉机场待挖掘的潜力是巨大的。继中国的东西部开发以后,关于中部开发的呼声也愈加高涨。从去年初开始,“泛珠江经济圈”逐渐成型,以湖南、湖北、广西等内地城市为依托、联手港澳等地,辐射东南亚诸国。而武汉在此战略中的位置举足轻重。武汉现有的吞吐量肯定容不下兰世立的野心,他挟20架飞机的雷霆之势,是在“豪赌”未来数年快速增长的可能性。武汉是兰世立眼中的“潜力股”。 经营上的压力倒在其次,来自国营航空公司的垄断及挤压,让兰世立们颇为恼火。事实上,民营航空被国营航空公司联合抵制并非第一次发生:同样采用了“旅游+航空”模式的上海春秋航空,在上海至烟台航线上推出199元特价机票,但仅4周就被迫取消;而基地在天津的奥凯航空在首航时,也曾遭遇过其他航空公司的联手抵制,面对重重压力。 兰世立并未一味寄幻想于政府的扶持与政策的平衡,他相信“实力才是一切”的真理,“等到民营航空有力量和他们抗衡时,垄断就自然可以打破了。” 有人责怪这几家航空公司竟为一条小鱼而大惊小怪,但从市场竞争的角度来考虑,其他航空公司对兰世立的紧张是有道理的。大家现在见到的只是鲸鱼一尾,等兰世立20架全新的空客A320飞机在武汉天河机场一字排开时,等兰世立不顾一切舍弃自己的旅行社、车队、酒店等利润来支撑东星航空拼价格战时,备感压力的该是这些国营航空公司。 兰世立: 八个“大人”打一个“小孩” 第一反应“震惊”“愤怒” 记者:从5月15日8大航空公司“封杀令”出台后,你一直在忙些什么? 兰世立:最近头都被搞晕了。这几天中央电视台和其他一些媒体一直在这边采访。有些事情不太好说,说多了得罪别人,不说嘛又对不起自己。 记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兰世立:5月25日全部解决了。8大航空公司及各大机票代理商一起开了会,宣布解除了“封杀令”。错误的东西总是错误的。 记者:“封杀令”出来之前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兰世立:不知道。 记者:你后来在什么情况下知道的? 兰世立:他们第一天开会,有媒体第二天就发消息了。我翻开报纸看到这个消息时,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再去查电脑,发现全部屏蔽了。媒体是秘密参会的,他们曾经还想起诉媒体。 记者: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兰世立:震惊!愤怒!现在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有这种事情。8大航空公司占据了中国90%以上的市场,而我们千分之一都不到,没有必要嘛。 记者:当时你有恐慌的心理吗? 兰世立:肯定啊。这意味着公司不能生存,是致命的打击。 记者:“封杀令”出来后,与你合作的这些世界航空巨头有什么反应? 兰世立:他们很关注,都打来电话,问有没有什么对策。 记者:当时有没有制定什么对策? 兰世立:一方面和他们去交涉,一方面向主管部门去反映、申诉。 记者:是不是有关主管部门进行了协调? 兰世立:“封杀令”从出台到现在才10天,是媒体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政府有关部门也介入了。同样是企业,他们凭什么封杀别人? 记者:5月25日这个会议是由哪个部门召集的? 兰世立:上午是湖北省民航安全监察办公室召集的,下午是航空公司自己召开的。我都参加了,还发了言。 记者:你说了些什么? 兰世立:他们责怪我对媒体说得太多,我说,你们八个“大人”打我一个“小孩”,还不能让“小孩”哭?8个航空公司的飞机加起来有1000架,我们才1架飞机,是中国最小的航空公司。 记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打压其实是在帮你忙、帮你省广告费。 兰世立: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帮了我们,让一个新的航空公司很快让大家知道了;但从过程来说,害得我们不浅。 记者:你的钱能烧多久? 兰世立:烧几个月是没问题的。 “惟一飞干线的民营航空” 记者:你是怎么看待民营航空公司前景的? 兰世立:国退民进是大趋势,中央有明确规定。政府的职责不是办企业。欧美等国家的航空公司,刚开始也是国家搞起来的,后来慢慢民营化了。 记者:但在你之前的几家民营航空公司似乎做得不太理想。 兰世立:首先,有的民营航空公司缺乏大企业的背景,像奥凯航空,没有大企业的实力、资金和背景做支撑。我们两个月的机票,在3天内就卖完了;其次,有的民营航空公司定位不一定准确,像春秋航空。他们希望用廉价取得市场,国外做廉价航空,既不提供食物、也不提供饮用水,但中国不一样,价格便宜也一样需要你提供食品。因为顾客的意见太大,春秋航空现在开始提供饮用水了。在中国坐飞机的人非富即贵,尤其是商务舱,对价格的敏感度并不是很高,更看重你的增值、衍生服务。 春秋航空之所以有麻烦,是因为是旧飞机,性能不好,所以取消了几个航班。我们是新飞机,性能挺好,营运一个星期了没有任何问题;另外,我们是在干线上飞,他们却在支线上飞。培育一个市场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而我们是飞广州、深圳、海口等中国的一线城市,飞上去就有很多人买票。 记者:为什么其他民营航空公司没有申请飞干线? 兰世立:他们定位是廉价航空,就不能飞大城市。 记者:东星是惟一可以飞干线的民营航空公司? 兰世立:现在是。 记者:外面传言,你们在搞低价竞争。 兰世立:其实我们的机票比他们还高一点,高约5%。 记者:价格高的理由在哪里? 兰世立:好东西不可以贱卖啊。我飞机比他们好、配置比他们好、服务比他们好、餐饮比他们好。五星级的不能当三星级的卖。 记者:有没有不好的意见? 兰世立:有。毕竟我们经验不足,遇到问题时处理得有不完美的地方。 记者:平时和其他民营航空老总有没有沟通? 兰世立:有啊。 记者:有没有什么联盟? 兰世立:那倒没有。 记者:你估计垄断多少年才会取消? 兰世立:那要等到民营航空有力量和他们抗衡时,垄断就可以打破了。 记者:如果20架飞机都回来,你在中国的航空公司中排第几位? 兰世立:我觉得进前10位没问题。中国大点的航空公司有国航、中航、南航等,其他的公司都是10多架飞机,超过20架的不过几家。 记者:据说你的举措曾引起争议,后来还到国家发改委补了批文? 兰世立:对。进口飞机还是需要他们批的,这是很正常的,我们后来履行了一个程序。毕竟不需要国家承担债务,也不要国家的钱,所以相对没有太大的阻碍。 外界质疑下的湖北首富 “非得鸡犬升天吗” 在采访中,兰世立主动提起不久前一家媒体做的一篇报道。他对此篇文章中关于他兄弟之情的报道很是不满,认为有诸多失实的地方,并且把他刻画成一个“为富不仁”、“六亲不认”的形象。 “亲情毕竟是亲情,我不愿再多讲。”于是《英才》记者找到他的一位多年老友。据这位老友介绍,兰世立小时候与三个哥哥及一个姐姐的感情的确不错。 兰世立从小就比较大胆。大约在他十三四岁那年,他身上没有钱,却敢找上一台车跑到湖南去装回一车西瓜来,直到卖完后才付钱给人家,自己足足赚了3万块钱。据说,这笔钱成为后来他盖房的主要资金。 对于大哥兰宏旺宣称的卖掉老房子凑了1万块钱给他做生意之事,兰世立显得很生气。兰世立的说法是:大哥仅付了1200元,而且给的不是他,是父母亲。 在兰宏旺的述说中,1985年他为参加高考正在屋里复习时,兰世立却进来把刚买的电视机开到最大音量,并且很瞧不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也能考得上大学?你们谁考上了我奖励谁1000块;要考不上,就绕着老屋爬一圈。”兰世立的老友对此说法也极为气愤,认为完全“颠倒是非”了:“兰世立当时想考大学,但他大哥把他看死了,说你要能考上大学,我就围着屋前的粪堆跑上三圈。兰世立很伤自尊心,发狠一定要考上。” 让兰宏旺另外伤心的一件事,是他想买一辆挖土机去包土建工程,但自己这个亿万富翁的亲弟弟,却连10万元也不肯借给他。兰世立反驳,他大哥是想向他借100万办一个车队,“我说你1台车都亏本,我借给你那么多钱不是害你吗?”后来,兰宏旺的挖土机因为手续不全等问题,被有关部门扣留,并且要罚21万元。兰宏旺只得又去找兰世立,最后还是兰世立拿了21万出来赎车。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兄弟俩谁对谁错也许并不重要,但亲情愈加疏离却是不争的事实。“一人得道,就非得鸡犬升天?”“他自己为什么不凭自己的能力去挣钱?”……兰世立的说法和做法,于法于理无疑都是对的。但是,从人情角度来说,兰世立或许有值得反省的地方——既然能够亲自开着车把一个个员工送回家,为什么不能够对自己的亲兄弟更多一些主动和解姿态? 记者:你很在乎外界对你的评价? 兰世立:有些媒体把我刻画成为富不仁、六亲不认的形象,真是好笑。他们采访我大哥,却不来向我证实。 记者:你们兄弟之间的亲情为什么会慢慢疏远? 兰世立:有些人认为,我这么富有了,为什么大哥还那么差?我觉得这很正常,难道一人得道鸡犬就非得升天啊?是不是我赚很多钱,就要给每个人都分很多钱?我觉得这样是在害他。他已经有很好的生活了。如果让他来当公司的老总,那这个公司不就完了吗?他有难的时候我可以帮他,他没有困难的时候,我为什么反而要去改变他现有的生活?有些事情我不愿多说,毕竟亲情还是亲情。我不想再伤害亲情。 记者:你大哥说卖房给你凑了几万块钱创业,到底是不是事实? 兰世立:根本不存在。 记者:据媒体报道,当时你出事了。你的下属让你的大哥来主持大局,你一回来却把他赶走了。 兰世立:不存在由我大哥来主持公司的事情,几百人的企业他能来主持?他是想进来,想做那个梦,但来了没人理会他。你问其他人,公司我老婆都不能来。 像我这种坦然的人,在经营上可能有失误,但绝对不会去触犯法律。那时,我开除了一些人,结果他们出去到处告我,还列了我十大罪证,但最后调查这些事情并不存在,这些人反而坐牢去了。平时手下人劝我做两套账,我都不愿干那种事,我说我们赚钱不在乎税金,税金才7%。如果偷税、漏税我还能坐在这里? 记者:据说你看到这篇报道后,反应特别强烈,并且企图采取激烈的行为? 兰世立:他们应该来向我证实一下。因为这个事,我们家里人去给我大哥开了一个“批斗会”。这就是我不喜欢家族企业最主要的原因,如果他真在公司里面,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 记者:现在你们的兄弟之情越走越远了? 兰世立:其实他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你兰世立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分点给我?每个人都会这么想。我对兄弟姐妹都一样好,但好是有限度的,不能好到没有止境。 记者:如果你大哥现在做一个公司,极需要资金,你会帮助他吗? 兰世立:他如果有这种能力,不需要他来借,我会无偿地支持他,我办企业也得到过很多人的支持和帮助。 市场竞争的正常反应 8家航空公司该不该封杀东星?这取决于东星是不是有别人指责它的问题。 首先,大家指责它有暗扣,这是不是真的?销售机票的时候,如果你的实际价格低于票面价格,这本身就是国家不允许的,因为这里面有很多是出公差的,可能会有贪污行为,就算是个人,这个票是个发票,随时都有可能走财务上的账。这显然属于不正当竞争。 其次,大家指责它有附带产品,你买它的机票,它送你一个港澳游,这属于搭售,也是一种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如果我是一个大公司,你在买我一种产品的时候必须买我另一种产品,那肯定会给消费者带来一定的损害,而且它会排斥竞争对手。航空公司的边际成本本来就很低,淡季的时候,我怎么吸引你来买我的机票呢,我给你搭售一条旅游线路,这条旅游线路本来就没人去,这样,它就把航空公司的淡季跟旅行社的淡季结合起来了。这部分成本反正我都得掏,与其自己掏,不如让客人掏,而且,它还可以利用这些客人跟酒店、景点签一个更大的单,折扣就更低,即使客人不足,也能减少亏损。 如果东星做了以上这些事情,已经不正当竞争在先了,那么,其他航空公司必须维护自己的竞争环境,这属于市场竞争的一个正常反应。至于其他航空公司该不该用这种手段封杀东星,可以依据国家发改委出台的一些公平竞争的法则,还有一些《反不正当竞争法》,看一下相关规定。 这时候,别强调什么国营和民营,也别强调什么大和小,我觉得,这就把问题引到另一个方面去了。 关于东星的租赁模式,我觉得不能一概而论。如果你资金不够又想进入市场,那你只有用别人的,倘若不考虑机会成本,这种方式的成本肯定比使用自有资金的成本高;如果你拥有大量自有资金,那你就不如建立在自有资金的基础上,卖方信贷是要收取一定利息的,这样可以免掉资金的使用成本。如果中国的航空市场以每年5%的速度增长,那么即使以东星那种方式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但如果这个市场起伏不定,那么对于飞机保有量较大的航空公司反而存在更高的风险。 民营航空业老总细说盈利障碍 廉价航空赚不赚钱 作为惟一盈利的民营航空老板,春秋航空董事长王正华看起来一点不牛,倒是“抠门”的名声一直在外。例如出差,包括王正华在内,如果买不到五折机票,公司员工都坐火车,住酒店,他们会找两星、三星级酒店的标准间。直到现在,王正华还跟公司的CEO张秀智合用一间由酒店改造成的办公室。 在所有的民营航空公司当中,春秋航空是惟一旗帜鲜明地提出“廉价航空公司”口号的。关于“中国是否具备廉价航空公司成长的土壤”,绝大多数专家和业内人士都持悲观态度,奥凯总裁刘捷音就曾感叹“在中国,低成本航空很受关注,根据我们前期的分析与预测,这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市场,但从目前的实际情况和各项政策来看,奥凯感到真正做到低成本、廉价航空公司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我们就非常有效地实现了低成本,”这是王正华在采访中惟一打断《英才》记者的问话,“以前坐飞机的人非富即贵,现在平民百姓也想坐飞机,这是个大潮流,我们所谓廉价航空的根本动力就在这里。我敢在这里吹牛,我们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已经形成了廉价航空营销模式的雏形。” “廉价航空难以维继”? 2004年6月7日,国家民航总局首次对外宣布,鹰联、春秋、奥凯等3家民营航空公司获准筹建。政策松动了,民营企业的心也跟着活络了,大量民营资本开始涌入航空业。截至到目前,拿到了民航总局“准生证”的民营航空公司已有15家之多。 市场需求的增长是民营企业挺进航空业的根本动力。根据国际民航组织的预测,到2007年,世界航空运输市场的客运需求将保持5%的增长率,中国的年平均增长率则在10%以上。有这样的数据作为支撑,民营航空公司的乐观态度似乎并不盲目,奥凯航空当初筹建时就放出话来,如果能配齐6架飞机,公司当年就有望实现盈利。 2005年3月11日,奥凯航空实现首航,被人们比作是“报春第一枝”。奥凯想一次性定购50架飞机,但差不多有一年,奥凯都只有一架飞机。奥凯想打廉价牌,但仅仅过了半年,奥凯的廉价航空战略就难以为继,开始转攻货运市场。惨淡经营的奥凯一度传出月亏500万的消息,2006年3月27日,奥凯宣布与均瑶集团签署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双方的合作包括资本注入、飞机引进、航线网络、市场销售和管理协同等多个方面。 跟奥凯一样,鹰联航空也经历了两次股权变更,最初的三个自然人股东,到现在都已不见踪影。此外,因为客运业务一直未能盈利, 2006年4月,鹰联航空也将视线投向了盈利能力较高的货运业务。 相比较而言,春秋航空的境况还算不错。2006年2月,它实现了400万元的单月盈利,刚过去的4月和5月,它的“盈利状况也比较好”。由于东星航空公司刚实现首飞,盈利根本无从谈起,春秋航空成了惟一盈利的民营航空公司,而此前,春秋也有过月亏200万的惨痛经历。 民营航空公司为何这样步履蹒跚?在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副院长李平看来,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公司的所有制形式而在于公司规模的大小。“很多民营航空公司的老总把问题归结到自己是民营企业上,我觉得他们可能搞错原因了,”李平说,“在中国,航空业属于进入障碍比较高的管制性行业,不只是民营航空公司,对于现在想挤进航空业的国有企业,困难是一样的。” 钱一半是赚的一半是省的 “韩亚航空的中国区总裁跟我说,我们公司跟你们公司差不多大,我们1978年成立,1987年开始赚钱,你们要是三到五年能打个平手就非常了不起了,可是春秋航空今年四五月就开始盈利了。” 春秋办航空公司是有基础的。作为国内最大的旅游批发商,早在1997年,春秋国旅就通过“包机”绕道涉足航空业,在春秋航空成立之前的大约7年里,春秋国旅包机近3万架次,平均客座率达到99.07%,而当时,中国航空公司的平均客座率仅为66%左右。 春秋航空的低成本是一点一滴省出来的。 春秋现在有3架飞机,清一色的空中客车A320,没有头等舱和经济舱之分,而是相同型号、相同间隔的统一舱位,每架飞机安排了180个座位,可以比其他航空公司的同类飞机多乘20多人。此外,因为整齐划一的机型,公司在维修保养、零部件购买与库存等方面都只需执行一个标准。 春秋还打破了多年来由中航信垄断的航空销售系统,建立了自己的售票系统和离港系统。旅客在网上买了电子机票,到了虹桥机场,如果没有行李,他就可以到春秋的自助执机电脑,输入身份证号码,直接把登机牌拿出来。这样的电子机票,春秋已经卖了十几万张,占商务旅客的比例差不多是60%。“用电子机票,就不用付任何的机票代理费用。老大哥公司在这一块的成本差不多占总成本的8%—10%,而春秋差不多只占1.5%。”王正华说。 此外,众所周知,在春秋的飞机上,没有不花钱的食品,尽管一些乘客对此多有抱怨,公司员工为此甚至遭到过人身攻击。 “还没到喘气的时候” 尽管春秋航空已经开始盈利,王正华仍然用“诚惶诚恐”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确实,王正华还没到可以喘口气的时候,由于国际油价居高不下,今年一季度,我国各航空公司的亏损总额高达21亿多。更何况,春秋航空现在总共只有12条航线、3架飞机,还远没有实现规模效应。 均瑶集团控股奥凯航空是国内首家民营航空公司首飞以来的首次并购,目前,均瑶集团正在整合奥凯航空与自身筹建中的凤凰航空公司(原东部快线航空公司)的航线、人才、机队等各方面的资源,凤凰航空预计将于今年第三季度正式投入运营。 无论是对已经飞了一年的春秋、奥凯、鹰联,还是刚刚上天不到一个月的东星,抑或即将入行的凤凰,等待他们的很可能不是“送我上青云”的好风,而是狂劲的暴风,只有翅膀够硬,他们才能飞得更高。 “在中国做低成本航空完全可能” 记者:很多专家都觉得中国目前不可能做得成低成本航空,你怎么看? 王正华:怎么不可能,我们就非常有效地实现了低成本。好多人的思维是把国外的经验教条化,根本的原理是,市场有需求,商家就应该尽量满足。1997年,我们就开始研究这个需求,我们没飞机的时候都能做。比如讲,晚上8点,航空公司的飞机趴下来了,我把它包下来行不行,这个成本会很低的。再比如讲,人家的飞机坐了60%—70%的客人,我的飞机坐了99%—100%。就这两个,可不可以实现低成本?我仍然认为,在中国做低成本航空是完全可能的。 记者:有人说春秋的低成本举措是照猫画虎。 王正华:这话不对,说实在的,欧美成功的经验,你只要能做,都应该把它拿过来,但是你如果没有那个条件,你照别人的去做,把自己手脚捆住没有必要。 记者:顾客不理解,你伤心吗? 王正华:对这个真的有点伤心。我们的价钱比别人低得多呀,我还跟你签了协议,说好了不供饭、发生延误不赔偿,我们一共就3架飞机,怎么能保证百分百的正点呢,我们的目标乘客很清楚,就是对价格敏感而不是时间敏感的人。所以,民航总局特意开了听证会,发了公函,没想到,到后来还是闹得不可开交。但90%以上的乘客还是认可我们的。 记者:如果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把钱砸在航空上吗? 王正华:一定会,我做航空经过了10年论证,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老大哥也很矛盾” 记者:东星被封杀的事你听说了吗? 王正华:这事既正常又不正常,是一种狭隘的竞争手段。作为原有的公司,一方面,它希望有新鲜的血液能充实到民航的队伍当中,打破民航的垄断和机制上的不灵活;另一方面,看到新的竞争对手进来,它总归会有点不舒服。 记者:老大哥对你们支持吗? 王正华:老大哥也很矛盾的。东航的总裁李丰华,我们差不多两三个月会聚一聚,他也很矛盾,作为干了一辈子的老民航,他希望中国民航强盛。当然,他也希望我不要动他的飞行员,我至今没动过一个。 记者:面对越来越多的竞争者,你是什么心情? 王正华:我们不怕,我的对手不断跟我竞争,我才可能变得更加强大,我不但不会打压我的竞争对手,我还会培养我的竞争对手。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觉得民营航空也应该如此。 记者:你跟其他民营航空公司的老总有交流吗? 王正华:四家之间都有往来,前天在上海开会还碰到东星的兰世立了。 “我们非常知足” 记者:春秋似乎一直不肯接受外来资本,现在听说要接受了。 王正华:我们从来没有说不接受外来资本,不接受战略投资者,因为他们要跟你合伙经营,要参与你的管理,我们现在要接受的是财务投资者。 记者:是不是春秋的自有资金撑不住了? 王正华:我们资金没有问题,我马上会从春秋国旅调1个亿过来,以前我们想慢慢的发展,现在我们想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发展得快一点。真到买飞机的时候,没有哪家公司会说它的钱够,空客320,6个多亿。买10架、20架就是100多亿,谁会把100多亿搁在家里?办航空公司肯定要融资,我们也没有说一定要靠自己,这无非就是我们相信自己能经营好,要引进资金的时候一定是准备上市了。 记者:在机队建设上,春秋有什么打算? 王正华:我们现在有50多个飞行员、20个机长,眼前我们还有点缺。三五年以内,我会大量引进外籍飞行员。三五年以后,我们自己培养的飞行员差不多就接上来了,明年还有计划培养50—100个自己的飞行员。我们的原则是尽量少把老大哥公司弄得鸡飞狗跳。 记者:引进外籍飞行员不是更花钱吗? 王正华:一点儿都不花钱,我们现在从老大哥公司挖一个,差不多要扔掉300万,那才厉害。 记者:你如何评价政府对民营航空公司的政策? 王正华:我们应该非常知足,别人的机制不如你,适当照顾一下也是正常的。现在的航线,适当保护一下老公司也是必要的,完全像他们一样,一步到位也不一定是好事。你要想超过人家,应该靠你的管理、经营、员工上下齐心,你靠一个政策,没有意义。 “我是不干事的” 记者:你跟总经理之间是怎样分工的? 王正华:我是不干事的,他们是干事的,譬如讲,昨天晚上的航班发生一点儿什么事情,没有人会来找我的,我就是在上海他们也不会来找我。 记者:你的儿子进入春秋了吗?有没有考虑过接班人的问题? 王正华:我有两个儿子,一个留学日本、一个留学美国,都学经济,都没有进入公司。我现在要求公司七八十个干部都要成为未来的工作团队,我规定他们必须要看全世界,看500强,规定他们每个月要看300页的书,每个月交一份学习体会,在上海的,每个月集中一下,全国每年大集中一次。所以,这是一个团队一起向前走,接班不应该是某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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